-五十五 舆论战（下
“嘉世那边说什么都不用管，我会应付，你就当什么也没听到好了。”叶修这边在跟苏沐橙说。
“嘉世现在爽歪歪了吧？哈哈哈！急着跳出来也就算了，耍耍花枪多好，非得恶人先告状，这下一脚踩上自己拉的屎，恶心不死他们！哎哟这戏就跟事先导好的一样，太可乐了，你怎么想出来的？别跟我讲从加入义斩天下那时起就做好恶心嘉世一把的准备了啊，你这么深谋远虑，作为你过去以及未来的对手，我是不是该深感惶恐？”那边黄少天根本不管叶修有没有搭理他，对话框里的文字自动爆发着。
苏沐橙回过来一句：“嗯，我明白的，放心。”接着又说，“嘉世这次吃了鳖，估计不会就这么吞了，你自己当心一点他们的后续动作。”
叶修认领了苏沐橙的关心，对于嘉世的动作却是不置可否：“他们也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高层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了。”
“搞不好会在网游里给你下绊子呢。”苏沐橙说，“可惜现在我人虽然在嘉世，却基本上处于消息真空状态，不能提前给你示警。”
“你就用不着操这份心啦。”叶修安抚苏沐橙，“陈夜辉有几斤几两重我清楚得很，他要真搞什么小动作，我也有办法应付。”
“义斩天下？”
“对啊，好容易逮到个靠山，不发挥一下作用，不是白加公会了吗？”
“义斩天下的人肯帮着你跟嘉王朝对着干？”苏沐橙还是挺担心，毕竟嘉王朝是个大公会，公然唱反调，就算义斩天下这种不走寻常路的也未必愿意担上被报复的风险。
“放心。”叶修说，“对他们也有好处的。”他没明说好处在哪里，但苏沐橙听到这里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从苏沐秋离去那时起她就深深明白，叶修只要说了“放心”，那就是一定能够放心的，从来没有例外。
把苏沐橙赶去睡觉了，叶修才回黄少天：“闲着呢？”
“闲个屁，忙死我了！身为一支豪门战队的副队长，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事要我亲自打理吗？唉你一定不知道，你现在就一网游玩家，每天打打怪刷刷本抢抢BOSS就算劳动过了，哪像我们这些劳碌命，又要打比赛，又要处理各种杂务，还得随时盯着圈子动向，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反应，遇到有些人打个网游都能打出新闻来，简直太不懂得替人着想，鄙视！”
叶修就三个字，黄少天呼啦啦塞满了整个窗口，亏得他手速够快，这撑爆窗口的字要让他一唱三叹地打出来，叶修估计就关QQ了。
“说得跟和你没关系似的。”叶修早习惯了黄少天的风格，也没嫌他话多，“昨晚是谁吵着要竞技场的啊？你没事儿好好呆着别闹腾，不就没新闻了吗？”
“咦，敢情这还算我的锅？！！！”黄少天呼啦啦发了一长串大惊失色的表情，“你别跟这儿贼喊捉贼了，我也算琢磨过来了，你丫早就筹划着要来这么一发了吧！我就说嘛，随手一弹就能把你给弹出来，召唤兽都没这么好用，说，潜伏多久了，就等着这么个机会吧？拉上义斩那群人也是早有预谋的吧？每一件都策划得刚刚好，我怎么就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地给你当枪使了呢？！”
“呵呵。”叶修没否认，“文州分析出来的？”
“滚！怎么什么都是队长分析出来的，当我没脑子吗？！我问你，你这是真准备扯大旗跟嘉世对着干了？有没有谱啊？你要告诉我就是随便呛个声没啥具体打算我可看不起你啊！”
“我像是那么没谱的人吗？”
“哎哟我的眼睛！你啥时候像是靠谱的人了？！”
“任何时候。”
“好好好，我等着看你怎么靠谱！我替你算了算，人都不够吧你？准备上哪儿挖人去？微草那个玩刺客的小孩你是看上了？挖王杰希墙角胆子不小啊你！就算那小孩不怎么受重视吧，就王杰希那老母鸡一样护着窝的，你也真可以的，竟然能瞒着他把人家队里的新人骗到手！”
乔一帆？黄少天跟乔一帆在游戏里遇上过，叶修倒不奇怪他会有此联想，至于说护窝的王杰希……“再看吧，都没定呢。再说那孩子下赛季还能不能继续呆在微草都不好讲。”
“这倒是。”黄少天深以为然，“太不出挑了，在我们蓝雨的话还能好点，呆在微草，成天对着王杰希的大小眼，原本没压力都能给整出抑郁症来，就别说这种神经纤细的小男孩了，王杰希瞪上一眼就能把他给瞪到地心里去。这么说来，这孩子要放在霸图也好不了，还是我们春风一样温暖的蓝雨适合小孩子们愉快地成长啊哈哈哈哈！”
“你们那春风里吹拂的都是文字泡吧？”叶修一点没给黄少天留面子，“好了你该印证的该打听的都说完了？那好走不送啊。”
“等等等等！我怎么觉得都是我在说呢？你说什么了？你什么都没说吧！”黄少天忽然发现了这大篇对话里干货少得可怜，仿佛不太符合他的初衷。
“我满足你的发言欲了啊。”叶修十分理直气壮地回道，“让你一次倒舒坦了，省得成天吵，我还得费力的把你拉黑名单，多麻烦。”
“靠，你敢拉黑名单试试！”黄少天又发了一串怒火中烧过来，“哼，睡觉了，谁多爱跟你废话一样！君莫笑？谁啊？不认识！”
“幼稚。”
“谁能有你幼稚啊？”黄少天完全没有言出必行地去睡觉，叶修眼看他发过来的内容越来越缺乏维生素含量，窗口一关，随便他自己闹腾去。
最后一个窗口，王杰希的，却是一直没什么动静，但一直显示在线。这家伙料准了我一定会回？叶修想来想去，觉得王杰希不至于这么通神，再一想，王杰希知道他在线呢。
隐身可见，这个选项一直勾选着，就没取消过。要不要取消呢？这个念头只稍稍一闪就被叶修否决了。算了，多矫情，就这样吧。
他把聊天窗口拖到屏幕中间：“刚打发了黄少天，不然那家伙有本事自己刷消息刷到天亮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专程解释之前都在干嘛，仿佛明明在线却晾着王杰希没搭理总是不大好的。
王杰希没跟他计较这个，他先表扬了叶修：“这招使得挺漂亮。”
“我没使什么招啊。”叶修说，“都是事实。”
“嗯，谎言最怕遇上的就是事实，嘉世想拿建筑在谎言上的说法来打压你，是他们不智。”
“是啊，太不智了。”叶修随手回道。他有个预感，王杰希今天不是来搭顺风车踩嘉世一脚的。王杰希不像黄少天，中间这些弯弯绕绕他早就一清二楚了。
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
王杰希发来一条新消息：“我一直没问你，退役到底怎么回事？”
对了，就是这个！
王杰希知道他跟嘉世之间存在矛盾，也想得到他的离开是嘉世在背后做手脚，但说到“退役”，背后却有太多连王杰希也不知道的理由。张佳乐的退役是自愿的，而他却不是，糊弄黄少天的说法在王杰希面前是行不通的，退役背后的这些文章，王杰希早晚要问。
如果按照两人之前的状态，也许王杰希不会主动开这个口，但现在他们是“朋友”了……想到这个词叶修又苦笑了一下，如果只是朋友，面对这个问题他该如何回答呢？
他发现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因为不管什么关系，他都会跟王杰希说实话。
“我付不起违约金，就只好退役了。”
“违约金……多少？”这个答案似乎让王杰希意外了。
“多少不重要。”叶修说，“老实讲我也不清楚具体数额，反正都是付不起的。”
那边好一会儿没动静，叶修不知道王杰希在想什么，等来等去，屏幕上终于又跳出来一行字：“叶修，有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你在嘉世究竟什么待遇？”
待遇这种问题，平时没人会拿出来讲，但一个基础共识是存在的，那就是大神级选手的待遇肯定比小透明好，豪门战队的待遇肯定比二三线队伍强。叶修是联盟史上唯一一支三冠战队的队长，这个有“荣耀教科书”之称的男人，他在嘉世能拿到怎样的待遇从来没人怀疑过。
但现在，终于有人对这个问题提出了质疑，叶修一下子竟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
其实不需要他回答，会提出这种问题的人，心里对答案多少该是有数的吧。叶修没有正面回答，他说：“刚开始的时候，遇上些事，需要用钱，陶轩帮过我大忙。”
余下的话似乎不用说了。因为需要用钱，所有一口气签下一份长约，还预支了签约金，虽说那个数额放在今天的联盟来看可能连零头也算不上，在当时却无异于一场及时雨，在嘉世本来就最需要用钱的时候，即便对陶轩来说，要拿出那么一笔钱来也不容易。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么多年下来，叶修未尝不是在还这份情。加上只要有荣耀打，其他事在叶修看来就全是身外之事了，那份合约就一直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至今也还是八年前的模样，仿佛早已被人遗忘。
再度被提起来，却是因为违约金，叶修不免觉得讽刺。这些讽刺和唏嘘就不必讲给王杰希听了，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即便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王杰希再一次沉默。叶修想了想，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别琢磨了，你看我不是过得挺好？退役也不错啊，我正好需要时间来把事情整理清楚，想好下一步的方向，从这个意义上说，这算天赐良机。”
又过了一会儿，王杰希回过来一句：“嗯，好。”
好……好什么？叶修有点发愣。这算是在附和他的话吗，还是……
“嘉世做贼心虚，不会这么轻易放你干休。”王杰希那边又来了消息，却是开始分析嘉世的心理和今后的动向，“你自己当心点，在神之领域遇到什么事，有需要都可以找我。”
这算是揭过去了？叶修有点不确定。要照往常，王杰希肯定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绕过这种话题，但现在的王杰希似乎异常好说话，绝不会跟他在任何事上较劲，相应的，也少了很多情绪表露。
这是好还是不好呢？叶修也不知道。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却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吧，比起两人都烦心，现在这状态总归良性了不少。
“找你们中草堂搬救兵？”叶修顺势调侃，“那可有趣了，隔天又能上一回新闻，顺便帮你们微草也炒炒知名度。”
“就算不找中草堂，找我也可以，小号一大把。”王杰希回得挺严肃。
“嗯，你们马甲是挺多，够全队披的。”叶修想起第十区的那次组团访问，笑了笑又说，“好啦，他们要真在游戏里找麻烦，这点阵仗我都应付不了还回什么职业圈？自己就先洗洗睡了好吗，哪轮得到你来当救兵。”
“也对。”王杰希接受了他的说法，“我先下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晚安。”
叶修退了QQ，挂在网上随意浏览了一会儿，起身走到窗口，抽了根烟。
这一场舆论战，打到现在重头戏都落幕了，明天肯定还会有余波，却都影响不大。
他有点累。
即便一天没上游戏，也没有别的事要操烦，心里却有些蔫蔫的，提不起劲来。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这辈子都不需要跟这些赛场之外的运作打交道，但事情到了眼前，当为则为，却是避不开的。
想要避开一切不喜欢的事，只专注于喜欢的，未尝不是一种天真和奢望。嘉世那块土地让他天真了这么多年，也算够本了吧。
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战役，为此，什么坚持什么不情愿都可以全部抛在脑后。既然到了这份上，那就是一场全面战争，对手不是嘉世，而是自己。
能走到哪一步呢？赌上这一切的时候，他有坚定的信念，却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因此才需要拼尽全力，不顾一切。
他也想看看，时至今日，他还能为了所爱的一切做到何种地步。他清楚地知道，跟爱着的那些相比，鄙弃的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
烟从指间扩散开来，随风飘远。夜色的另一端，该是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