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我们交往吧（下）-
离了些距离，天又已擦黑，叶修看不清王杰希脸上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凉飕飕的。他就着懒腰伸到一半的姿势挥了挥手，这一来王杰希就像被按动了某个开关，突然抬脚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到了近前，一句话没说，伸手捞起他扔在雪地里的背包，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他，扭头就走。
叶修被这么一拽，差点儿一个踉跄，手忙脚乱地搞定平衡问题，一低头，看清了自己那只被王杰希紧握住的爪子。
他那手套要论厚实保暖，沐橙挑的，没的说，但被他这么戴着玩儿了老半天雪，里面是干爽的，外面却早已湿漉漉，还粘满了冰渣子。王杰希没戴手套，肩上挎着个大包，风尘仆仆的，不知打哪儿回来。叶修抽了抽手，只觉被握得更紧了。
“喂，放开！”
“……”
行动和言语一并遭遇冷处理，叶修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不声不响地被王杰希拉着上楼，进了家门。
王杰希一进门，两个包往地上一扔就去拽叶修的手套。叶修由着他把手套取下扔一边，看着冰凉的指头伸过来，只碰了一下又飞快缩回去，不禁好笑。他那双手虽然称不上多暖和，比起王杰希手指的温度却是正常多了。
“自己找地方坐。”王杰希总算说了句人话，不等叶修反应，脱掉外套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叶修举目四顾，客厅的摆设跟上回来时一般无二，这还需要找地方吗？
他刚把自己在沙发上安顿好，王杰希就捧了个杯子出来。叶修接过杯子，发现是杯热可可。对于一个在气温零度以下的室外作死地把体力几乎清零的人来说，这杯热可可简直无异于久旱逢甘霖，叶修抱起来就喝，灌了两口才觉出烫，就见一只大手伸过来，从他垂在额前的头发上刮下一串水珠。
“慢点喝，喝完去洗个热水澡。”
“哦。”
王杰希又去厨房了，叶修低头小口小口喝着杯子里的饮料，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开始回暖，后脖子一阵阵发热。
好像没有哪儿是不正常的，却又似乎哪儿都不对，叶修不明白自己在害臊个什么劲。
咱这脸皮可真薄啊……他想。
王杰希翻箱倒柜一阵子，在厨房里扬声问道：“晚饭吃了没？”
“就差没饿死了。”叶修说。
“速冻水饺行吗？”王杰希又问，似乎翻找不出更高级的东西了。
叶修想了想：“下碗面吧。”
厨房里的动静停了停，又重新响起。王杰希说：“鸡蛋倒是有，但……”
“煎蛋面挺好。”叶修表示完全不介意简单点。对于经常泡面当饭吃的人来说，煎蛋面已经很超值了，何况比起味道千篇一律的速冻水饺，他更想念王杰希煮的面。
拿厨房里的响动当背景音，叶修迅速解决掉了稍微凉下来一些的可可，熟门熟路地摸去洗澡。洗手间里隔了一块儿淋浴间，玻璃门，叶修一边冲澡一边寻思，王杰希这家伙今天着实诡异。
一开始那么凶神恶煞的，以为他在生气吧，一转眼好像又不是那样，奇奇怪怪的，怎么看都不寻常。但要说哪里不寻常，又讲不出来……叶修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着，就听到“咔嗒”一声响，洗手间的门把手被人拧开了。
叶修正接了一捧洗发水往脑袋上抹，一闪神，洗发水顺着刘海冲进眼睛里。叶修“嘶”的一声，痛抽了。
注意力全在眼睛里那点儿洗发水上，也不知道玻璃门何时被拉开的。“赶紧冲掉！”王杰希的声音近在耳边。叶修闭着眼往花洒凑，又被喝了一声：“低头！”后脑勺被人扣住，顺势一埋头，扎进一捧水里，叶修努力把眼睛撑开一条缝，水花里模模糊糊看到一条湿透的胳膊。
“袖子……”
“闭嘴！眼睛也闭上！”
叶修赶紧闭眼，默默想最开始的判断是正确的，这家伙果然吃火药了……
这么冲了有两三分钟，叶修算是缓过来了，他拍了拍王杰希的胳膊，示意没事了，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还没抹干净呢，玻璃门已经被人合上，王杰希又走了。
叶修有点傻眼，这来去如风的……随即想起厨房炉子上多半还开着火。等他洗完，犹豫片刻，穿上王杰希搁在那儿的家居服出去，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刚好出锅。
王杰希已经换过衣服，等到面条放到面前，叶修满肚子馋虫一齐被唤醒，再也顾不上其他。
“慢点儿……”王杰希看着就差没把脸埋进碗里的某人，“这是几天没吃饭呢？”
叶修稍微把脑袋抬起来一点，嘴里包着一大口面，咕噜咕噜不知在说啥。王杰希皱眉：“闭嘴，专心吃。”
短短十来分钟里这是他第二次被喝令“闭嘴”，叶修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刹住车，险险没咬到舌头。
王杰希转进厨房，一会儿又出来，自己也捧了碗面吸溜起来。他一口接一口下得挺快，但显然没叶修吃得香，两个大男人不言不语地埋头吃面，场面莫名诡谲。
叶修狼吞虎咽地吃完面，连汤也喝干净了，放下碗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表情无比餍足。王杰希问：“还要吗？”叶修摇头，满足地摸了摸肚皮，站起来把碗拿进厨房。
“搁着。”王杰希说。叶修没理他，径自拧开水龙头洗碗。过了不久王杰希进来，叶修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空碗，一并放进洗碗池里，刷到一半，发现王杰希还杵在那儿没挪窝，突然若有所悟：“咦，你不会是没吃饱，准备再来一碗吧？”
王杰希憋了半天，叹了口气道：“当心手里的碗。”
叶修想想也是，同样大一口海碗，他这饿死鬼投胎的吃下去都饱了，王杰希食量也不能更大。再一想这家伙宝贝自家碗宝贝得紧，上次还舍不得让他洗呢，不觉一笑：真可惜他不知道，哥饭不会做，碗可是洗出经验洗出水平了的。
过完洗洁精，刷好冲干净，王杰希还没走。叶修把碗沥上，去拿锅，刚背过身就听到王杰希说：“叶修，我有句话要讲。”
“哦，讲。”叶修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两手抓住锅把，就要端起来。
“我们交往吧。”
“哐啷——”锅子砸回炉盘上，幸亏本也只是刚离开一点，一锅面汤狠狠晃了几晃，稳住了场面。叶修拧了拧陡然僵住的脖子，不太相信刚刚听到的那句话并不是“晚饭就吃番茄炒蛋吧”。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觉得现在这样不太好。”王杰希继续用讨论番茄炒蛋的语气说，“所以，我们来谈恋爱吧。”
谁来告诉他这是什么狗屁因果关系？！叶修哑巴了，过了会儿，重新端起锅，平稳地运进水池里，拿眼角扫了扫还站在一旁等回答的王杰希：“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王杰希想也没想就出去了，叶修再度拧开水龙头，机械地刷锅，元神出窍。
他愣是没想通，今天从早上开始各种事情之间的逻辑关系到底存在于哪里？
等到叶修终于磨磨唧唧地从厨房出来，王杰希正坐在沙发上给手机充电。叶修瞧了一眼那手机，王杰希瞧了一眼他：“手机忘家里了，刚看到未接来电和苏沐橙的短信。”说着给苏沐橙回了一条短信：“人在我这儿，放心。”
嗡嗡两声，那边回过来一个笑脸，叶修默默看着，这才想起王杰希似乎还没问他为什么突然跑来。
这一整天，就没一件事是照着说好的来的……叶修心一横，壮士断腕状走过去，在王杰希面前三步停下：“说吧，你到底哪根筋抽了？”
王杰希莫名其妙地抬了抬眼皮，把手机放好：“我很正常。”
“呵呵，正常地来消遣哥？”
“谁说我在消遣你？”
“你不是？”
“我认真的。”王杰希抬头直视叶修，“我没消遣你。”说完忽然目光一晃，偏头看向一旁。
叶修观察着，没捕捉到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此时真正的焦点在哪里，心里来来去去都是王杰希那几句话，忍不住跟着走神。还没走出太远，就见王杰希又转回来看定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双眼比刚才还要亮。
“我想过了，喜欢一个人，总是会想跟他发展进一步关系的。叶修，我认真的，我们交往吧。”
王杰希说完，又垂下眼，踟蹰了一下，继续说道，“好吧，讲真的，这是我头一次起这种念头，也不知道怎样才算谈恋爱和交往……要不，我们先试试？”
试……试？
叶修冰天雪地地词穷了，片刻之后惊天动地地发现：
擦——这混小子……他……居然脸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