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谢谢指教（下）
那之后一连好几天，王杰希连个QQ上的问候都没回过，这已是相当反常了。要知道，自从两人把话讲开之后，叶修自忖自己主动不少，王杰希也很配合，叶修从没遇上过自己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的情况。
好吧，就连以前也很少遇上抛开良心说，这种事王杰希比较有经验。
于是现在摊上事儿了，叶修有点没主意。
他倒不怕王杰希受了什么刺激，比如被他那话伤了玻璃心。王杰希的心就算是玻璃做的，那也是钢化玻璃，能防弹的那种，只要他叶修不放大招，一根划痕都爬不上去。
他心里很清楚，王杰希必然是受到了触动，闭关推演新的治队方针去了。但清楚归清楚，他还是不习惯。
不习惯等待，不习惯没有回音，一有点不寻常心里就一惊一乍的。他想这可真是被王杰希钻牛角尖儿的厉害劲给吓怕了，也算是自作孽留下的后遗症。
可怎么办呢？继续等着呗。
或者……也可以主动一点？
于是乎当王杰希接到苏沐橙的来电，意外了三秒钟，接起来听到叶修的声音，又意外了三秒钟后，叶修才在那陡然温和下来的嗓音中安下心来。
一安心，就觉得打电话过去这行为有点儿傻，尤其还是借来的电话。
大概谈恋爱真的容易掉智商吧……
“怎么了，想起来打电话？”王杰希在电话那边问道，声音温和里带着关切。
叶修拿肩膀夹着手机，点了根烟才说：“没事儿，就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嗯？”王杰希有些意外，又听到那边的响动，“你在点烟？”
叶修轻咳了一声，悄悄抽了口烟，略过了这个话题。
“大眼啊，干什么呢，QQ都不上了？队伍的事的话，真不能急……”
他才不会承认这电话打得他有点紧张，就算承认，那也一定是不习惯打电话的锅。
电话那边传来叩击鼠标的声音，片刻后QQ列表里王杰希那隐身可见的头像亮了。叶修就听王杰希说：“挂了吧，手机还给苏沐橙，换QQ语音。”
可以说相当体贴了。
叶修挂断电话，戴上耳麦，接通语音。说也奇怪，语音跟电话分明没什么差别，他却立刻不紧张了，说起话来都利索了不少。
他拿鼠标戳着聊天窗口，对王杰希说：“看看，数一下几条了？什么事儿忙得QQ都上不了？”
“抱歉。”王杰希诚恳道歉，然后说，“我故意的。”
“呵？”叶修差点以为听错了，“你……不会是想着这样报复我吧，嫌不嫌太幼稚了点儿？”
王杰希说：“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怎么个意思？”
“我故意不上QQ，不去想你。”
“……哈？”
“对不起，发现自己更爱你了，有点害怕。”
叶修差点把烟喂进鼻孔里。
“魔术师大大，走位……咳咳……咱走位能不能不要这么风骚？”叶修觉得老脸有点儿烫，遂指控道，“告白可以，能不能先给点儿铺垫，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我铺垫了。”王杰希大言不惭。
“哪有？！”叶修不忿。
王杰希平静地阐释道：“不去想你，就是怕想得多了，就想不成别的事了。”
好的，前斗神，即将出炉的新任单挑王，甫一接招就全面败退。
叶修对王杰希花式表白的功力刮目相看，讷讷了半天才想起来该给点儿回应，刚说了一个“我”字，又听王杰希的声音响起来。
“这两句话我准备了三天，怎样，效果拔群吧？”
叶修只剩出气的本事，没有进气的力气了。
“好啊你，消遣我是吧？”
“不是。”王杰希答，“都是真心的。只不过我在想，话要什么时机，怎么说出来才最出效果，也是门学问。”
叶修一脑门官司，呵呵一笑：“王大眼，长本事了？想挤兑我藏招就直说，我又不会脸红，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呢？”
王杰希说：“不是挤兑你，只是新学了一招，忍不住学以致用。”
“你就学会这个了？”叶修咬牙。
王杰希说：“当然不止。这个是最浅显的，其他的只能一点一点慢慢让你看到。”
他说这话时，神情大概很专注，隔着耳麦叶修都听出了那份郑重。于是叶修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沉下心来听王杰希说话。
王杰希却不说了。叶修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只好问：“就这样？”
“就这样。”王杰希说，“不然你想看我变成告白狂魔吗？”
叶修：“……你可以试试。”
“不了。”
“嗯？”
“下次见面，当面说。”
这晚的对话到这里，后面就没什么营养了。互道了晚安，叶修去还手机，大概表情不怎么自然，还被苏沐橙关心了一番。
再坐回电脑前时，叶修很有心随便找个什么情感论坛发一帖，标题就叫：“男朋友没有以前可爱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叶修没发帖，他俩也没见上面。常规赛的积分滚雪球一样往上涨，终于涨到了终点线。
兴欣以总分第六的成绩拿到了季后赛门票，微草位列第四，两队除非都能挺进决赛，否则是碰不上面的。
而季后赛对于兴欣来说，意义非比寻常，叶修全心扑在这上头，其他事都靠边儿站了。
常规赛38场打完，叶修收获了个单挑王的头衔和一顶MVP的桂冠。个人荣誉对他来说一点儿不稀罕，领完奖，证书随手塞进陈果背包里，他自己很洒脱地甩着手就走了。
唐柔拿着最佳新人奖的证书，有样学样，气得陈果不太好：“那家伙奖状多得当草纸用，你跟他学什么？！”
唐柔随和地笑了笑：“最佳新人而已。等我哪天拿了MVP，再宝贝不迟。”
陈果很欣赏这份心气，很鄙视这份行径，回去之后就把这几张不受主人爱重的证书裱一裱挂在挑战赛冠军奖杯旁边了。
队员取得的荣誉也是战队的荣誉，她准备打造一面荣誉墙，专门记录这些风云史。可惜季后赛门票只是那么一说，没有实物，否则她一定也要拿来挂一挂的。
才出挑战赛，就进季后赛，多么激动人心的履历！陈果简直觉得跟做梦一样，好几天整个人走路都是飘的。叶修看不下去了，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老板娘，回魂！咱们能等拿了总冠军再上天吗？”
“总冠军”这个词委实太有份量，陈果就这么被一秤砣坠回了地面。
总冠军不是飘飘然不知今夕是何夕能拿到的，全队都高度紧张，她身为老板，哪能掉链子？
没看见连莫凡都干劲十足了吗？
兴欣全队当真是干劲十足，这其中包含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想那么多就是干，天哪真的进了季后赛怎么办和卧槽想不到老夫还能有这一天！
可不管哪一种吧，最后都转化成了十足十的动力，包括技术部——全权代表整个技术部的关榕飞同志，全都卯起劲来冲刺。
于是当兴欣再次站在荣耀赛场上时，已经又是一番从里到外的旧貌换新颜。
魏琛获得了一次当奇兵的机会，同样的机会罗辑也收获了。蓝雨、霸图，绝对的豪强，兴欣一场又一场拼过去，一路狂奔向总决赛。
观望？祝福？误解？争议？全都不重要。
已经来到这里，还有什么可怕的？
身后只有汗水，眼前只有目标。
目标——总冠军！
决赛，一胜一负，持续了两年半的这场战斗，终于来到了最终的战场上。
S市，轮回主场，兴欣对轮回——最终战！
S市，轮回场馆。
叶修从洗手间出来，穿过一条走廊，迎面撞见好庞大一支队伍，阵容特别华丽，什么拳皇剑圣魔术师，第一这第一那几大战术师，一个不落全在里头。
叶修吹了声口哨：“哟，这是组团来给我们兴欣加油的呀？谢谢谢谢，太有心了！”
队伍里登时跳出来好几个人，以黄少天为首，七嘴八舌地怼了起来。
“咦？不是来给我们加油的？来看轮回？这就不讲究了。”叶修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统一作出回应，“轮回什么身价，卫冕冠军！我们呢？新队，保级的基础上争取夺冠的黑马！看轮回有什么意思，看了两年还没看够？”
“你还真好意思记着那什么‘保级的基础上争取夺冠’啊？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黄少天再度充当了众生的喉舌。
“事实啊！”叶修说，“刚刚保级成功，现在准备去夺冠了。让让，让让，挡路了。”
黄少天被划拉到一边，叶修大大方方越过那支闪瞎人眼的观光团扬长而去。观光团以各种各样的表情目送他离去后，再度开始往观众席移动，没移动多久，黄少天忽然发现少了个人。
“咦，王杰希呢？”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发现什么时候弄丢了魔术师。最后还是微草战队的希望之星弱弱地举手说：“队长啊……呃……上厕所去了吧……”
“又不是他要打比赛，倒把他紧张得跑厕所了？这都什么心理素质！”黄少天还没把在叶修那儿讨的晦气顺过来，逮谁怼谁，怼起王杰希来更是不带客气的。
高英杰哪敢跟他呛声，一团和气地假装没听到。微草其他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出神的出神，入定的入定。
不然怎么办？照实说刚才叶神路过时一个眼神就把他们家队长给勾走了吗？震惊之余，他们也很纳闷，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他们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一条岔道上，叶修正堵着王杰希：“大眼啊，说好下次见面要当面说给我听的话呢？赶紧的，我可没多少时间。”
王杰希背靠着墙，抄着手，微眯起眼：“你确定现在要听？”
“听啊，干嘛不听。”叶修肯定地说，“不过你让我先说一句。”
他脑海中迅速掠过微草在那之后的几场比赛，笑道：“不容易吧？辛苦你了，干得不错。”
转变心态不容易，调整队伍状态辛苦了。
这个队长，干得不错。
“谢谢。”王杰希说。
“不客气。”叶修答。
“要客气的。”王杰希却说。
叶修一扬眉。
王杰希接着说了下去：“打了八年荣耀，每次觉得差不多摸透你了，你总能给我新的惊喜；每次不知道还能往什么方向用力，你总能教给我新的东西；每次以你为目标去超越，你总有本事让我停下来，低头好好看清自己。我好像没说过吧？事实上，你一直是这八年来我最敬佩、最感激的人。荣耀的世界里，如果有谁是彻底让我心服口服的，那就是你。”
叶修目瞪口呆地听着王杰希脸不红气不喘地以类似于求婚的口吻讲着这些，然后就听王杰希作出了如下的总结陈词：
“前辈，谢谢指教。”
叶修幻想过无数次听王杰希郑重其事叫一声“前辈”会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可王杰希总是吝于让他享受这个待遇。想不到这吝啬鬼也有大方的一天，更加想不到的是，真的听到了，他那些想象通通作废。
这一声熨贴着他的小心肝，霎时就卷起了滚烫的小火苗，叶修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好听，再叫一声来听听？”
王杰希不语，眉目含笑，亦含情。
叶修再顾不上这是什么地方，倾身吻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