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关于春节的安排，叶修对王杰希说的是大实话，因此当他年初二下午有气无力地蹭到王杰希家楼下时，叶修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表情了。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话还得从年前说起……

今年过年，叶修和苏沐橙一早商定好在H市过，不为别的，去年初一没能去扫墓，今年说什么也要补上。之后呢？过年前三天，苏沐橙掏出两张行程单——跟楚云秀约好了，敦煌三日游。

为什么是两张？叶修在认真阅读过其中一张行程单上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之后，发现苏沐橙的旅游计划捎带上了自己。

作为一个资深游戏宅，叶修是真没想过一出窝就得奔那远在天边的大漠戈壁而去，顿时有种荒烟蔓草般的萧疏感。

“我觉得吧，你们完全可以自己去的。”叶修弹了弹行程单，言下之意求忘记。

“云秀说，连着两年把我拐走，害你一个人孤家寡人，她过意不去。”苏沐橙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叶修觉得怎么听这都不像楚云秀说出来的话。

“而且，”苏沐橙又说，“我也想跟你一道出去玩。不能总是窝在这儿，出去走走，放松放松不也挺好？”

对比前面那句，后面这句对叶修的杀伤力不知大了多少，叶修的目光柔和下来。他想起前些年他还总念着应该带苏沐橙到处走走，没想到眨眼之间这姑娘就已经自行成长到不需要他操心的地步，甚至反过来处处替他操心了。

怎么说呢，好像家长还没当够，闺女就可以嫁人了，叶修提前体会到了那种酸中带甜的滋味。

于是没什么好说的，叶修当即应下了这趟旅程。过了两天，苏沐橙突然神秘兮兮地问他：“你是不是还有更想去的地方啊？”

叶修一愣，更想去的地方？他不觉得有，但被这么一问，似乎又不是没有。

是哪儿呢？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偶尔心不在焉被苏沐橙看出来了。苏沐橙开开心心地在为出游做准备，叶修却三不五时挂心着在QQ上消失了的王杰希。

说来也奇妙，叶修自己从不用手机，从不觉得跟谁保持联系是必要的，但QQ上跟王杰希的联系却似乎渐渐成了习惯。

上一次那家伙“失联”，接着给他那么大一个惊喜，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叶修觉得自己恐怕有点杯弓蛇影了。这份隐隐的担心怕是被苏沐橙瞧出来了，叶修没说什么，年初一扫完墓往回走的路上，却总觉得苏沐橙笑得别有用心。

苏沐橙总不会坑他，这份出于本能的放心让叶修疏忽大意了。年初二一早在机场听到他的机票改签了的时候，叶修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叫做我应该去换B市的登机牌？”叶修头一回觉得他完全搞不懂苏沐橙了。

“如果一定要出门，比起跟我们去旅游，你更想去B市吧？”苏沐橙微笑，“比如回去看看你弟弟，或者别的谁？”

靠，谁来告诉他别的谁是谁……叶修忍住扶额的冲动。这一来一去他已经无比确定，苏沐橙想到的绝对比他以为的多得多，至于多到什么地步……对不起他完全不敢往深里想怎么办……

这一定是被楚云秀带坏的，谁来还他那个纯真无害的沐橙……

叶修最后还是接受了苏沐橙的“好意”，坐在了去往B市的航班……的候机厅。没办法，那边下雪，机场限行，航班延误。

笔记本没带，也没有手机，叶修百无聊赖地在机场闲坐了三个小时，好在老天对他保留了最起码的仁慈，没让他无限期等下去，比预定时间晚了三个半小时，叶修站在了首都机场的出口处。

这场雪从昨晚开始下，下到中午才勉强停了，机场跑道做了紧急清理，其他地方的积雪仍是叹为观止。叶修好容易越过千山万水把自己从机场挪到王杰希家楼下，天上又开始零零星星飘起雪花。

比肚子好饿这件事更打击人的是，王杰希不在家。

是的，叶修来之前没通知王杰希。他是想通知来着，但他自己也是到了机场才接获行程变更的通告，拿公用电话打王杰希手机，打了好几次没人接，无奈，只好先飞再说。

当然，他还可以联络叶秋，但想到联系上叶秋搞不好就得惊动老头子，叶修觉得还是算了。本来就是计划外的行程，大过年的，还是别给家里添堵了。

至于某人不止电话不接，人也不在，说真的有些出乎叶修意料。按照杨聪的说法以及去年叶修的亲眼所见，这家伙过年都是宅在家里自己跟自己玩，这才年初二，他能上哪儿去？

这么一想，叶修发现王杰希能去的地方太多了。那个人无论如何也会有他自己的交际圈，不管是去亲戚朋友家串个门子，还是呼朋唤友或者单身一人出去玩，似乎都没毛病。

跟苏沐橙两人呆久了，他快忘记这似乎才是通常人家的过年模式，他们这种得算异类。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回来，叶修决定先把自己喂饱。天寒地冻的，他也走不远，只在附近绕了一圈。可惜，过年期间，住宅区周围的小店清一色地关门闭户，叶修只好在进一步消耗仅存不多的体力之前无奈终止了觅食行动。

返回小区门口，正想掏根烟出来取个暖，看到一群小孩儿在白皑皑的绿地上堆雪人儿，叶修多少年没堆过雪人了，当下蠢蠢欲动，也顾不上饿了，物色了一块资源丰富的地头，似模似样地干起活来。

他戴着苏沐橙送的保暖手套，蹲在雪地里一顿忙活，那边一群小学生堆着堆着打起雪仗，打累了瞧见这儿有个怪蜀黍周围围了一圈大大小小的雪人儿，又都好奇地拥过来看。

那些雪人从背面看区别都不大，清一色的没一个脑袋长圆实了，正面看来，又都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一小女孩指着个用两根粗树枝当眉毛，两道浓黑的眉毛中间重重划着个“川”字的雪人问叶修：“这是谁？”

“是个坏脾气的家伙，眉毛有本事夹死苍蝇，叫韩文清，认识么？”叶修笑着向小朋友介绍他的雪人。

“霸图的韩队？”一个男孩子跳了出来。

“是啊，像吧？”叶修路遇知音，笑逐颜开。那小孩又指向另一个：“这个呢？”

“黄少天，大嘴巴一个。”那雪人张着一张歪歪咧咧的大嘴，似乎正不停向外冒着文字泡。小孩笑得打跌，又指着旁边一个说：“这是微草的王队了？”

“没错没错！”叶修看了一眼那个被他夸张到猎奇程度的大小眼，自己也觉得好笑。其他几个孩子似乎对他们的交谈完全没兴趣，三三两两走开了，留下那个小男孩还在勤学好问着：“那叶秋呢？怎么没有叶秋？”

“叶秋啊……”叶修想了想，怎么回答呢，总不能老实说他没兴趣堆自己的雪人儿吧？嗯……“叶秋那家伙，长得太没特征了，还是算了。”

“咦，你见过叶秋长啥样？”小孩儿神准地抓住了叶修话里的漏洞。叶修干笑一声，只好生硬地圆过去：“没见过，但想也知道吧……”

“骗人，叶神绝对是大帅哥！”小孩气鼓鼓地瞪着他，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往腰上一叉，“你说叶神坏话，不跟你玩儿了！”

卧槽我他（家）乡遇故知的小粉丝你别走啊蜀黍错了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叶修尔康手，没能挽回他一去不回的小小脑残粉，顿时哭笑不得。这娃，要知道被他无情抛弃的坏蛋就是他家叶神本人，估计能悔得痛断肝肠。

唉，小弟弟，你要不跑那么快，完全可以有机会拿到一张叶神亲笔签名的，不骗你……

叶修有点悻悻地收回他的尔康手，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环顾了一圈自己的劳动成果，对着那双大小眼又怪笑了一下，伸懒腰的当口一抬头，看到小区门口直挺挺站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肩上落着薄薄一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