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全职高手王叶原作向

-十赛前赛后-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

这么想的时候，叶修还存着个指望，指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把它变得平静一些。

两人先后洗完澡，没立刻睡觉，王杰希拿了张碟塞进碟机里，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片儿。

是个科幻片儿，打得挺热闹，但具体情节是怎样，看完了叶修也不太记得。近两个小时里，两人几乎没说话，片子放完，叶修困了，王杰希拿了被子枕头出来，铺在沙发上。

叶修钻进被子里，随便裹了裹，被角搭在地上。王杰希拾起被角，替他掖好。王杰希这儿推推那儿挤挤，把叶修裹得跟个鸡肉卷似的，叶修笑他爱操心，王杰希站在旁边犯愁。

“你睡相好吗？”

叶修想了想：“还行吧。”

“那就好。”王杰希说，“就怕睡到半夜‘咚’的一声，我还得从地上把你捡起来。”

“呵呵，估计没那机会了。”叶修讪笑两声，他知道王杰希还是不大愿意让他睡沙发。

王杰希没再说什么，关上灯回卧室了，连个“晚安”也没有。叶修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今天格外漫长，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一躺下倦意就上来了，没多久叶修就睡着了。

半夜，王杰希出来绕了一圈，从地上捡起一整张被子，卷一卷扔到一旁，抓着叶修的肩膀摇了摇：“起来。”叶修模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面儿继续睡。

王杰希拽叶修胳膊，想把人拉起来，叶修睡迷糊了，没摸到被子，伸手碰到王杰希的睡衣领子，随手一拽，王杰希一个踉跄，半趴半跪在沙发上。

沙发上躺着叶修，于是王杰希实际上是半趴半跪在了叶修身上，一抬头就正对着叶修那张睡得憨态可掬的脸，王杰希心里一阵气闷。

“叶修，醒醒。”他瞪着那张脸，“再不醒，信不信我亲你？”

叶修正梦见被鬼压床，不知为何突然惊醒，背上出了一层虚汗。一睁眼，面前一颗黑乎乎的脑袋，脑子里隐约浮现的记忆慢慢回拨，回放到半梦半醒间听到的那句话，叶修背上的汗更密了。

他推开王杰希，坐起来，看了看，自己还好端端地躺在沙发上，不明白王杰希为什么叫醒他。“你还是进去睡吧。”王杰希满足了他的求知欲，“不然总像我在虐待你似的。”

“那你呢？”叶修扒了扒鸟窝头，愣愣地看着被卷走的被子。

“这是我家，你还能亏待了我不成？”王杰希拉了叶修一把，把人从沙发上拽起来，往卧室里赶。

叶修总觉得这话哪儿不对，好像根本没回答他的问题，还没想清楚，人已经被王杰希赶进卧室，只好摸上床躺下。过了好一会儿，王杰希没见进来，叶修在比沙发软和很多的大床上躺着，越睡越清醒。

王杰希在沙发上坐着，喝了口凉掉的茶，给自己剥了个橘子。橘子有点儿酸，他挺怕酸的，吃了两瓣就扔下。他百无聊赖地坐了会儿，没觉得困，随手把下午没看完的书捞过来，开了阅读灯继续看。没翻上两页，就听到卧室那边传来“咚、咚”两声，是有人敲门的声音。

王杰希合上书，转头，叶修敲了两下门，见成功引来了王杰希的注意，就抱着胳膊倚在门上。

王杰希微微皱眉：“睡不着？”

“天冷。”叶修一脸痞笑，“缺个暖床的。”

暖气卖力地工作着，王杰希合上书，站起来。叶修转身回床上去了，王杰希关了夜灯，跟了进去。

叶修平躺在床上，看到王杰希进来，拍了拍一旁空着的枕头，意思是“你睡这儿”。王杰希脸走过去，坐下，把叶修的爪子拨开，钻进被子。一米五的床，虽然也算双人床吧，并排躺着两个大男人就显得比较挤了，他动一动就能碰到叶修的胳膊腿。

一开始还担心叶修介意，没想到那家伙倒是挺大方，一动不动地躺着，也没试图多给他腾点儿位置。渐渐地，王杰希也放松了，他本来以为叶修有话要说，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动静，估摸着该不是睡着了吧，一扭头，枕头边上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大半夜的，还真有点儿瘆人，王杰希顺了口气，对视回去。

“今天谢了。”叶修说。

这句道谢来得没头没尾，王杰希琢磨了一下，点头：“不客气。”

“你哪儿学的做饭手艺？”叶修似是来了谈兴。王杰希想了想：“也没特别学过。小时候经常独自在家，得弄东西吃，后来一个人了，也得弄东西吃，一来二去虽算不上熟能生巧，总算能吃吧。”

“挺好的。”叶修说，“我都快不记得我妈做的菜什么味道了……沐橙刚学做饭那会儿，据说相当热闹，锅都烧漏了好几大口。不过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

“你跟苏沐橙很早就认识了？”王杰希问。叶修点头：“七年……快八年了吧。”王杰希掐指一算，那时候还没荣耀呢。

“你和苏沐橙……”王杰希又想起那个风传的八卦，当时听着只是隐约有点好奇，现在虽然仍是好奇，不知为何却又总觉得不像那么回事。

“怎么？”叶修问。

王杰希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晚上怎么回事，不是都让回去了？”

他不是有意要揭叶修伤疤，他看得出来，这人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心里一直搁着这事儿呢。如果能跟人说说，那他可以是个不错的听众，不能，就算了吧。

叶修没料到王杰希会提这个，略微一顿，然后说：“也没什么，进门三句话不合，又惹老头子发脾气了呗。”

王杰希没说话，叶修接着说道：“挺正常的，我觉得他不发脾气才不正常。他始终认为我是在玩儿，是不务正业，这也没错，离家那会儿我的确只是想着玩儿来着。”

“说好的为了爱和理想呢？”王杰希问。

“瞎扯。”叶修说，“充其量就是叛逆，不让做就偏要做。”

“但你真的挺喜欢游戏吧。”

“当然。有荣耀之前也玩儿过不少游戏，喜欢的也很多。怎么说呢，大概是爱上那种无拘无束尽情释放的感觉吧。但是离开家才知道，光喜欢是不够的，那时候要靠游戏讨生活还是个体力活。”

“比如呢？都做些什么？”

“多了去了。代练，刷装，打积分，帮大公会开荒，甚至代打线上比赛，什么都有。我们不是工作室，就两台破电脑，其中一台还是如假包换的老爷机，硬件没法跟人比，只能靠软件优势。还好哥俩都是牛人，又年轻，几天几夜不睡觉是常事，赚的钱也差不多能糊口。”

王杰希没接触过那些事，但不难想象那会很艰苦。再怎么喜爱，这么柴米油盐地磨着，也很容易磨啊磨地就没了热情。

但叶修却一直保持着那份热情，还愈燃愈盛。

“没想过放弃？”王杰希问。

叶修两手交叉，垫在脑后，看着漆黑的天花板点头：“想过。”

这让王杰希有些意外，他以为唯独这个叶修一定不会想。但转念一想，想过也正常。

“不止一次想过。”叶修说，“不过既然是自己选的路，总不好走到一半说不干了吧？呵，说到底就是拉不下脸，觉得没干成点儿什么之前，没脸回家。”

“想干成什么？”

“不知道。”叶修老实回答，“最开始，一门心思想着能打游戏就挺好，后来大大小小参加了一些电竞比赛，觉得能往这个方向发展。具体要发展成怎样倒是没多想，就是想拿冠军吧，不停挑战，觉得整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后来荣耀第一区开服，最早也只是抱着试水的心态去玩儿的，结果一不小心就玩儿到了现在。”

“这种巨坑，下次可以谨慎点儿跳。”

“呵呵，说我？你不也跟坑底蹲着吗，魔术师大大！”

“我跟你不一样。”王杰希说，“我家没人反对，也不会因为打游戏回不了家。”

叶修不吭声了。王杰希估摸着这话说得有点儿过，又看了一眼叶修，说：“其实吧，我挺感谢令尊的。”

“嗯？为什么？”

叶修一时没转过弯儿来，等着下文，王杰希却发起怔来，过了会儿，摇摇头：“没什么。”这种念头不管怎么讲都是自私的，他已经说漏了嘴，只好亡羊补牢一下，“游戏打不了一辈子，家人总是在那儿的。”说完看了看时间，再不睡就可以直接起床了，于是道，“睡觉吧。”

叶修把胳膊从脑袋底下抽出来，塞回被子里，王杰希翻了个身，脸朝外。

“大眼。”叶修唤道。

“嗯？”王杰希没转身。

“有句话老憋着不舒服，想想还是说了吧。”叶修说，“之前我说两清，那是气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唉，好像怎么想也清不了……”

王杰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废话，当然清不了。然后呢？”

叶修笑道：“认识你，其实挺好的。”

叶修说认识他挺好，王杰希微微一笑。

但他觉得大概没那么好。

王杰希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一只手撑在叶修枕头上。大片阴影笼罩下来，散发着热度，极具压迫感。

叶修没动。

“挺好的，然后呢？”王杰希凑到近前，又问了一遍。叶修脸上还挂着笑，好像没有要收起来的意思，王杰希自顾自地把这个当作了“邀请”。

他低头，吻住黑暗里的那抹浅笑，舌头一探，立刻就得到了迎合。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唇齿交缠，却好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复杂一些，又或者更纯粹一些。王杰希全心纠缠着叶修的舌头，叶修竭力回应着，深绻的吻，并不多么煽情。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很平静。叶修笑着说：“有橘子的味道。”王杰希舔了舔嘴唇，也笑了。

这次真的睡了，两人各自朝向一侧，两相无碍。第二天上午叶修就回酒店了，接着也没在B市逗留，回了H市。王杰希按照计划过完了他剩下的假期，回队投入新一轮的日常。

常规赛微草一路领跑，百花紧追其后。孙哲平和张佳乐繁花血景的组合让王杰希很是头疼，常规赛主场遇百花，险胜，客场再遇，落败。

微草欠缺一个能跟他像这样紧密配合的人，方士谦是治疗，治疗再强在进攻层面上也不能成为那个最佳的配合者。而且方士谦还不是张新杰，虽然“治疗之神”的头衔自始至终都非他莫属，但在对比赛的阅读力和战术水平上，方士谦仍要略逊张新杰一筹。这点，方士谦自己很清楚，才从来没想过要成为队伍的核心。

微草的核心是魔术师，可是，即便是经过了转型的魔术师，大多数时候仍是他在引领和配合其他人。如果不是王杰希刻意缓下脚步，着意控制节奏，很难有人能跟得上他层出不穷的变化和风驰电转的思路。

赛场上，王杰希尽可能让自己的每一个意图都体现得明晰，如果免不了理解成本，那他就尽量明确地作出指示。微草的选手们无疑是优秀的，他们总能第一时间完成王杰希的布置，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也能及时理解和贯彻王杰希的指示。这样的微草无疑是团结且强大的，否则也不可能在常规赛中一直保持强势。

但对上繁花血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百花这个看家打法历经三个赛季的磨合调整，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非常完善的战术体系。

是的，战术体系。

最开始的繁花血景只是一种两人相互配合形成的打法，称不上战术，但第五赛季的现在，它已经是牵动百花整体运转的轴心。百花围绕着繁花血景制定了多套战术，在同一场比赛中也可以打出相当丰富的变化，令几乎每一个遭遇他们的对手都感到无比棘手。

王杰希不是第一次对上百花，他也准备了相当多的应对方案，却苦于没有一个能跟他形成默契配合的人选，总是差着那么一点点力道，搔不到痒处。

“有你在就好了。”有一次，王杰希在QQ上对叶修说。

“你也就说说。”叶修回道，“真要有我在，够你烦的。”

这话不错，其时微草的战术体系里很难插进来一个战斗法师，叶修的身边其实也并不适合站着一个魔道学者，真要凑到一队里，全明星赛那种打着玩儿的就算了，正式比赛就需要每个人都作出相当多的调整，最后成效还不一定尽如人意。

并不是塞越多强者进去，队伍就能越强，还要讲求适性和配合，这点王杰希清楚，他就是随口说说。

“别撒娇了。”叶修说，“有你撒娇的工夫，再琢磨琢磨怎么针对百花吧。不过也别琢磨过头了，你的对手可不止百花一家。”

“对付你不需要琢磨。”王杰希说。

“呵，风大闪舌头，就问你怕不怕！”叶修回道。

其实嘉世在本赛季表现一直平平，当然这是对比嘉世过去的战绩而言，赛季开始前扬言要拿回冠军的那番豪言壮语现在看来显得有些后劲不足。王杰希看得出，嘉世的新旧磨合一直没能完成，他相信叶修心里有数，此时还是赛季中段，他也就没多问。

不问不代表不想，那个新人怎么就那么缺乏自觉呢？同时，王杰希也知道嘉世的问题不仅于此。叶修和苏沐橙的配合虽然堪称亲密无间，却也不是完美无瑕的，在他看来，这对最佳搭档某些时候反而可以成为切断嘉世战术联系的突破点。这一点叶修自是更清楚，王杰希可以看到苏沐橙和叶修自己都在不断调整改进，但这改进显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

嘉世在常规赛结束后排名第五，第三和第四分别是霸图和蓝雨。轮回异军突起，分数紧追在嘉世后面，算是本赛季一匹不容小觑的黑马。

五月底，常规赛赛事全部完结，一小段休整期后，季后赛拉开序幕。

季后赛的时间非常紧凑，前后也就半个月左右。这半个月对每一支进入季后赛的队伍来说都非常关键。也就是在这样紧张激烈的比赛进程中，百花战队突然宣布：孙哲平退役。

这个消息简直是史无前例的重磅炸弹，炸得整个职业圈乃至荣耀圈一片哗然。

孙哲平，第二赛季选手，百花队长，说百花战队是他一手组建起来的也不为过。繁花血景是他和张佳乐创造出来的打法，第三赛季两人联手一度带领百花打进了决赛，也算是谱写了数不清的传奇。

作为繁花血景的核心人物之一，孙哲平的狂剑士无论风格气质还是打法都深受百花玩家的喜爱，他本人在职业圈里也是个老资格的人物，算起来王杰希还得叫他一声“前辈”。这个赛季，繁花血景又有了一次高质量的提升，几乎成为最让王杰希无可奈何的存在，没想到，微草跟百花碰头之前，竟然爆出了这样的消息。

手伤，孙哲平退役的原因是手伤。百花的新闻发布会里，发言人并没有详述伤情，但可想而知，如果只是普通的伤病，完全可以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再复出，根本不必退役。

孙哲平的伤究竟有多严重？外界猜测纷纭，却无人能够得到确切讯息。职业选手群里也没少讨论这件事，百花的人以张佳乐为首全都缄口不言，剩下一群不知情的家伙讨论来讨论去，自然讨论不出任何结果。

王杰希敲了叶修，叶修表示不比他知道得更多。王杰希心情很复杂。繁花血景不好对付，但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形式变得不需要对付。伤退，不管是谁的伤退，都是任何一个职业选手由衷不愿面对的话题。

“小心张佳乐。”最后，叶修说。他没有再提孙哲平的伤势，而是提醒王杰希不要就此轻敌。

王杰希当然不会轻敌，但他同样也没想到张佳乐会爆发出那么大的能量。决赛碰百花，微草打得相当艰苦。

最后仍是赢了，王杰希静静注视着张佳乐黯然离场的背影，心里觉得压着点儿什么。